资本流动与家国情怀的辩证:霍英东与李嘉诚的路径分野
2025年3月,李嘉诚家族将其持有的东南亚港口资产售予美国私募基金的交易,再度引发关于顶级华商资本运作逻辑的讨论。这一决策被部分舆论解读为"资本脱离本土"的典型案例,折射出全球化退潮期跨国资本的战略困境。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霍英东家族在20世纪90年代的历史选择——当西方资本试图染指香港港口主权时,霍英东以"民族大义高于商业利益"的姿态介入谈判,最终促成中资控股的战略布局。这种代际差异不仅是企业家个人价值观的体现,更深刻反映了两种资本主义形态的结构性分野。
霍英东模式代表的国家嵌入型资本主义,强调资本积累与国家战略的共生关系。在港澳回归前后的关键历史节点,霍氏家族通过参与基础设施建设、资助教育医疗等方式,将资本增值与国家主权维护紧密结合。这种模式的成功依赖于三个要素:对国家发展战略的精准预判、与政府部门的制度化合作、以及将商业利益转化为社会资本的能力。数据显示,霍英东基金会在教育领域的投入超过200亿港元,这种"资本再嵌入"策略有效提升了其社会合法性。
李嘉诚体系则展现出超国家流动资本的典型特征。自2013年启动"世纪大迁移"以来,李氏家族通过出售内地与香港资产、收购欧洲基建项目,构建起跨越三大洲的资本网络。这种模式的优势在于通过地理分散化规避政治风险,但其代价是资本与母国社会关系的弱化。最新财报显示,长江和记实业在欧洲的资产占比已达58%,而在大中华区的业务利润率同比下降9.2%,这种结构性调整虽保障了资本安全,却也导致其在本土舆论场的话语权流失。
在逆全球化浪潮涌动的当下,纯粹的市场理性正面临重新政治化的压力。当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(CFIUS)以"国家安全"为由审查港口交易时,李嘉诚体系的超国家属性反而成为谈判筹码——其资本流动性既削弱了母国支持的可能性,也降低了被东道国完全接纳的程度。这种困境本质上是全球价值链重构期跨国资本的共性问题:既要遵守国际商业规则,又需应对地缘政治博弈;既要保障股东利益,又要回应社会期待。
霍英东与李嘉诚的路径选择,本质上是资本增值逻辑与国家认同逻辑的碰撞。前者通过"家国叙事"将资本转化为政治资本,后者则依赖"去政治化"策略追求资本效率最大化。在民族主义叙事占主导的舆论场中,霍氏模式更容易获得道德褒扬;但在资本全球化遭遇逆流的当下,李氏模式的困境亦凸显了纯粹市场理性的局限性。这种张力不会因企业家的个人选择而消解,反而将随着全球经济格局的演变持续存在,成为21世纪跨国资本必须面对的永恒命题。